□李勇鴻
人間四月,我跨越千里,從故鄉奔赴南粵。此番遠行,既為飽覽嶺南春色,更想走進文化巨匠梁啟超的故里,探尋這位近代思想巨擘的精神之源。
午后的陽光斜斜灑落,我駐足于梁啟超故居的青磚小院。斑駁的光影里,仿佛看見扎著清朝小辮的少年,正趴在廊下矮凳上,專注臨摹《說文解字》——那是少年梁啟超求學的身影,跨越百年時光,與眼前的故居重疊。
1873年,梁啟超出生于廣東新會茶坑村。四歲啟蒙,六歲能詩,十二歲中秀才,這般早慧絕非偶然。夏夜的涼風中,祖父搖著蒲扇講述愛國故事;破曉的微光里,父親的戒尺督促他背誦詩書,錯一字便要受罰。但這位私塾先生更懂得“蒙以養正”的真諦,常帶著幼子登上凌云塔,指著蜿蜒江水說:“學問如這江水,既要深且廣,更要流向大海。”母親趙氏則以溫柔的言傳身教,在油燈下縫補衣衫時,講述二十四孝的故事。剛柔并濟的家教,如春雨潤物,滋養著少年梁啟超的心靈。
1898年,25歲的梁啟超帶著故鄉賦予的文化底蘊,投身“戊戌變法”的浪潮。他與康有為攜手,倡導君主立憲、廢科舉、興學堂。變法失敗后流亡日本,仍筆耕不輟,創辦《清議報》《新民叢報》,傳播啟蒙思想,提出影響深遠的“新民說”。辛亥革命后,他雖曾任職北洋政府,晚年卻回歸學術,在清華園里教書育人。他寫下的《少年中國說》,至今仍激勵著無數中華兒女為民族復興而奮斗。
穿過故居長廊,廂房內陳列的梁氏子女成就展令人震撼。梁思成測繪古建筑的角尺、梁思禮計算火箭軌道的草稿紙,無聲訴說著家學的傳承。而那一封封泛黃家書,更是藏著教育的智慧。400多封家書中,梁啟超諄諄教誨:“學問是生活的手段,不是目的”“做人要有幾分呆氣,方能成得事業”。正是這樣的家風,孕育出“一門三院士,九子皆才俊”的佳話。
在教育理念上,梁啟超始終強調:“人生沒樂趣,要來何用?”他鼓勵子女從生活中培養興趣,與梁思成共賞碑帖,和梁思順談詩論賦,帶幼子仰望星空;他倡導“勞作即是快樂”,讓孩子參與家務,體驗質樸生活??箲饡r期,梁家子女在西南聯大穿補丁衣、食糙米飯,卻毫無怨言。這種平等、開放的教育方式,在“莫問收獲,但問耕耘”的家訓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反觀當下,多少家長清晨即起,驅車送孩子輾轉于補習班、奧數班與鋼琴課之間。沉重的書包壓彎了少年的脊梁,焦慮的氛圍籠罩著無數家庭。這般急功近利的“耕耘”,真能換來理想的“收獲”嗎?過度的壓力,甚至讓一些孩子陷入抑郁的深淵。
參觀結束,我久久佇立在故居前。梁氏家族的成就或許難以復刻,但他們的教育智慧值得借鑒:少一些“必須優秀”的苛責,多一份“靜待花開”的從容。真正的教育,是用愛與智慧守護孩子的本真,讓他們在自由探索中成長。最好的家風,從不是名校光環的堆砌,而是父母與孩子共同成長時,那份溫暖而堅定的力量,是精神與愛的代代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