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影（三臺）

　　泥石流沖進了獨居老人破舊的老房子。房子自然不能再居住。住在城里的女兒，終于說服老人，讓他搬到城里跟她一起住。

　　去城里的那天早上，特意沒有告訴左鄰右舍，是怕老人會觸景生情，讓他難受。所以，帶上老人的一些隨身衣物，早早地出門。老人坐上車后，一句話也沒說，暗暗抹眼淚，女兒心里悄悄地樂，而一條黃狗在后面拼命地追。老人說有些暈車，叫女兒搖下車窗。那只老黃狗追上來，把爪子搭在老人的那車窗上，拼命地搖著尾巴，嘴里不停地叫著。老人伸出手去摸摸狗的頭。可是車子開得太快，狗追不上。從汽車的后視鏡里，老人看到黃狗和車的距離越來越遠，直到再也看不到狗的身影，聽不到狗在后面的叫聲。

　　老人住進了女兒家中，有些不自在，在心里暗暗決定，盡量不給女兒添亂添麻煩。平時早上4 點左右就會起床的老人，不想吵醒女兒一家，便一直睜著眼睛，看著昏暗的天花板直到女兒起床。

　　女兒和女婿經常加班，特別累。于是，老人決定起床給女兒女婿做早餐。可有一次在炒菜時，火太大，鍋里躥出一大團火。嚇壞了老人，也驚醒了女兒。哎，城里的灶臺和農村的完全不一樣。飯沒煮好，差一點釀成火災。事后，老人自責了許久，再也不敢煮飯。“無所事事”的老人，只能每天站在陽臺上。依靠著窗臺的護欄，望著老家的方向，發呆許久。

　　女兒以為老人想出去，于是，帶著老人去了超市。可是，坐車就會暈車的他，站在扶手式的電梯上，身體有些恍惚。雖然超市里的東西應有盡有，可老人突然特別想念老家村口的小賣部。每次去小賣部，守店的老板都會熱情端出一個小凳子，一起坐下來抽煙聊天，養了快10年的那只老黃狗老實地臥在腳邊。

　　路過一個公園，只見許多老人在公園里鍛煉。舞劍的、練太極的……女兒建議老人每天到公園里走走看看，也隨便鍛煉鍛煉。老人直搖頭，當初在農村，一大早帶著黃狗出門，用鋤頭挖些土，種些菜。菜種好了，身體也鍛煉好了。

　　老人突然想起了老家的那只老黃狗，當天，老人匆匆坐上了回老家的末班車，他想回家看看，更想看看家里的那只老黃狗。

　　老人下車后，走到后山，一只狗撲向了老人。兩只前腳，不停地扒搭在老人胸前。老人蹲下，黃狗把整個頭埋進老人的懷里。老人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懷里的狗。那刻，他們四目相對時，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淚花。

　　老人回城的時候，帶上了黃狗，想讓老伙伴也到城里看看，享享福，也不用再這樣孤單。

　　女兒專門買了狗糧，可是，吃了一輩子剩飯和骨頭的老黃狗，聞了聞那狗糧，走開了。在小區里，黃狗比老人更顯得拘謹，許多時候煩躁不安。老人準備帶它到小區溜達，嘗試給它套上繩子時，平時極其溫順的黃狗，卻非常不配合。好不容易套上繩子帶它出門，黃狗卻警覺地見人就叫，嚇得孩子哇哇大哭。

　　女兒在陽臺專門弄了一個狗窩，可是，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黃狗就會叫個不停。左鄰右舍多次向物業投訴。

　　老人只得把狗帶回老家。在還沒修好的房子旁邊，老人給狗臨時搭了一個窩。老人想，等房子修好后，就回來跟它一起過以前屬于他們的日子。

　　不多久，老人帶著他當時去城里的所有的東西，回到了老家。下車的時候，老人特意拿出給老黃狗準備的骨頭。可是，等了許久，不曾見到狗的影子，更沒聽到狗的聲音。

　　有人告訴老人，常常見到一只流浪狗，天天蹲在路邊，一看到車子來，就站起來汪汪汪地叫。車子離開，然后失落地又趴在地上。只是最近，沒再見到這狗了。老人屋前屋后尋找。一聲聲地喚著狗的名字，聲音從響亮到沙啞，到后來聲音里完全的哭聲。

　　最終，老人依然沒有找到老黃狗。有人說，它被人偷走了。有人說，它在尋找老人的路上給累死了。無論怎樣的結局，老人知道，他已經永遠失去了老黃狗。

　　老人病了一場。多日后，有人看到老人又在村口那小賣部，坐在那常常坐的凳子上跟人聊著天。老人腳邊依然有一只黃狗，像極了之前那只，只是個頭小了許多。

　　有人好奇地問，為啥從城里又回到鄉下？老人彎下腰，抱起在他身邊打轉的那只狗，笑笑說，因為俺的家，在這里。

編輯：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