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代倫(游仙)
我喜歡在緊鄰小區的小巷菜市買瓜果蔬菜。
平時家里只有我與愛人,吃的用的本就簡而少,三兩樣菜一點肉幾個瓜果,就近的小菜市都可買到,何必在大市場大超市繞來繞去轉悠呢。我習慣吃新鮮的,當天吃當天買。我們這個小菜市,大多是近郊農民每天從田地里采摘自己栽種的蔬菜瓜果,或房前屋后放養的雞鴨,積攢的三五十個土雞蛋,東西活鮮鮮水靈靈,看到就覺舒心。
農民賣蔬菜瓜果很辛苦。凌晨三四點鐘得起床洗菜捋菜,然后出門趕車到城里,下車還得背著裝得冒冒實實的背篼,或拖著在底部安了四個滑輪的沉沉筐簍,走上十幾分鐘,早早到市場占一個好攤位。如沒位置了,只好在臨近的街邊叫賣。賣了瓜果蔬菜回家,又得去挖菜摘瓜,準備第二天賣的。蔬菜瓜果一旦成熟,農民不及時賣出,與顆粒無收是一回事。賣瓜果蔬菜的農民一年四季是沒有閑工夫的。
我十二三歲跟父親趕江油中壩去賣了一回瓜菜,雖已過去快50年,但仍印象很深。
那是上世紀70年代,父親教書的學校與我讀書的學校都放暑假了。有一天天才麻麻亮,父親就背著母親頭晚上準備好的三壺菜籽油、幾十斤紅苕,我提著兩個剛長到飯碗大的小南瓜,從綿陽忠興公社安樂院老家,到江油中壩縣城長鋼302廠的住宿區市場。翻山越嶺,走在一段亂石窖的好幾里山路上,陰森森的我心里發怵。我們走了兩個多鐘頭,我的兩腿已乏力。走攏市場已沒有攤位了,父親帶著我只好找了一個緊靠市場的路邊,把紅苕、菜油、南瓜擺在地上。看著三三兩兩的工人來回從我們面前走過,當有人駐足,問我們的東西怎么賣時,父親立馬陪著笑臉,報出價格,還說少點也行,或者問對方給多少價。很多人問而不買,或者給的價太低。有的甚至故意找茬兒,說我們的菜油不清亮、紅苕不光滑、南瓜太小。父親和我時而失望,時而憤憤然。遇到看上去真心要買的顧客,父親就盡量往攏的說。我們當然希望多賣點錢,但如果沒人買就換不成錢,家里就無法辦急需要用錢的事。因此,只要價格合適,哪怕少點也一定會賣的。
快晌午了,路上行人已稀稀落落。我席地坐在小南瓜面前,肚子開始咕咕叫。父親表面仍顯得沉穩。欣慰的是,誠心買我們東西的人多了。一會兒紅苕賣完了,一會兒菜油也買走了。一位牽著六七歲女兒說普通話的大個子男人盯著我的小南瓜,毫不猶豫兩個全買下,叫女兒抱上一個,另一個被他像玩皮球一樣在手掌里翻轉。我心里樂滋滋的:小南瓜真好,為我們換回了錢,還到了喜歡它的人家。父親買了兩個面餅,我們一人一個,邊啃邊匆匆回到了家。
僅有的一次賣瓜菜經歷,對我參加工作后在城里買瓜果蔬菜的影響很大。
不問價,不看秤,不評說,成了我買蔬菜瓜果的“三不”習慣。母親有幾次跟我去市場,見我不問不看只管付錢,責怪我粗心大意。我經常高高興興提著蔬菜瓜果,走在路上迎面碰上熟人或不熟的人,夸我買得好,問多少錢一斤?我茫然,笑而答不出。有幾位經常在巷子小菜市賣蔬菜瓜果的大爺大媽大姐大哥時不時夸我:難得遇到有你這樣的人。
一天下午,我下班走到小巷小菜市,突然天空暗得黑壓壓的,雨點仿佛萬只箭頭密集地打在頭頂,人們驚慌地奔跑在小巷路上。這時,我看見一位大姐仍眼巴巴地守著面前還沒賣完的三四把豇豆。從她急切的神情看出,她是多么企盼有人能把僅剩的這點豇豆買去。我想,雨肯定一時停不下來,天馬上就要黑了,大姐還得去趕車回家。我三兩步跑到她的地攤前,買下了那剩下的一點豇豆。雨水不停地從大姐臉上滾落,也打濕了我的衣服。
回到家里,愛人說今天你菜買得有點多呢,我說這個菜買得值。
編輯: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