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倫濤(綿陽)
突然接到一位陌生男人的電話,那邊傳來有點淳厚沙啞的聲音,他說他叫趙勝,過去和我是小學同班同學。我的腦子迅速翻轉著,終于記起來了。趙勝和我是鹽亭北街的老鄰居,長得高高瘦瘦、黑不溜秋的,我們1971年還一起下鄉當過“知青”,由于他出身好,沒兩年就被部隊招兵走了。后來,我們就再沒見過面。
“疫情”中突然有了趙勝的音訊,我當然太激動,顧不上再說什么椒鹽普通話,直接就用土得掉渣的鹽亭腔大嚷起來:“你這個家伙,這些年啷跟(怎么)聯系不上你?你都鉆那卡卡角角(地方)去了?”趙勝也非常興奮,他立刻改用濃濃的鄉音告訴我,他身體還可以,在新疆當兵入黨提干后和建設兵團一個女子結了婚,生活還不錯,幾十年來,就像一簇大漠邊關的紅柳在冰天雪地扎了根。連續幾次通話后,他還說,只要一聽到鄉音和家鄉的消息,就感覺到家鄉并不遙遠,這些天飯多吃了,話多了,覺也睡香了……
實在想不到分別50年,轉眼青絲已白頭,而遠在千里之外的趙勝竟還能說出一口流利的家鄉話。我的心里直嘀咕,一個人倍感親切的是鄉土,最不能忘亦是鄉音啊。
前些年,“煙花三月下揚州”,我到江南走了趟親戚。走在繁華的大街上,滿耳都是吳儂軟語,絲絲竹竹,甜甜綿綿,美如昆曲。江南經濟發達,文風熾盛,氣候宜人,風景秀麗,人的心性也十分淡定平和,說起話來總是慢條斯理,文文雅雅,語速平緩,聲音較低。開始幾天我也生怕我的粗喉嚨大嗓門嚇跑人,也就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連我自己都想發笑的普通話。那日,飯做好了,一看沒有醬油,慌忙去樓下一家商場,邊遞上塑料壺邊說:“服務員,打斤醬油。”等到人家把醬油壺遞給我時,我不由得驚呼道:“大妹子,這是哪哈(兒)的醬油?”話畢,女售貨員先是一愣,爾后笑了。她問我:你是四川鹽亭人?我也一驚:你咋個曉得?女服務員說,聽你口音啊。她說她在揚州打工多年了,買了房子,結了婚,有個女兒,和我還是老鄉。
其實,我調綿陽工作都30年了,早把他鄉當故鄉,可有時仍要冒點“鹽亭腔”。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和她說了好一陣,還越說越近,原來她和我的親戚同住在一個小區。以后,我們見面總愛笑一笑,打個招呼。
黨的改革開放政策好,40多年來,家鄉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社會穩定,經濟繁榮,人們的生活質量普遍提高,一向以“吃苦耐勞、讀書發憤、老實忠厚、好勝逞強、死要面子”的鹽亭人,不少在外的還是“混”(過)得有板有眼:有在成都開文化傳播公司的,有在上海搞建筑的,有在深圳開廣告公司的,有在廣州開大酒樓的……當然,也少不了讀書和搞科研教學的。總之,只要走到哪,興許都能碰上幾個老鄉。一聽口音,便知道是那方水土的。前幾年我去“新馬泰”旅游,在一公園的長凳剛坐下,一聽兩三個“老妞”的聲音很特別也很熟悉,原來是鹽亭金孔的。
《幼學詩》云:“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這首詩竟將“他鄉遇故知”說成為四喜之一。如按此講,這些年靠勤勞致富改變家鄉面貌和家庭個人命運的,不知道有多少個“喜”呢!
人人都有自己的故鄉。漫漫人生中,究竟是什么最能觸碰我們心靈深處的柔軟?應該是鄉情鄉音吧。鄉音連著鄉情,鄉情系著國運。無論你在何方,無論你離開家鄉的時間有多長,無論你如何的平常或風光,那個曾經“教你學吃飯、教你學走路、教你愛國家、教你聽黨話”的鄉音,都是流淌在每個人心中的血液,撥動心底的琴弦,牽扯著生命和靈魂。
鄉音,您真的最美!
編輯: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