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劍鳴(平武)
生活恰似五味交織的長卷,酸甜苦辣咸,缺一不可,方才繪就人間煙火的斑斕。而在眾多滋味中,咸味是最尋常也最深刻的印記。老話說“走遍天下離不得錢,珍饈美味離不得鹽”,舌尖上的咸,早已融入生活的肌理。有人嗜咸如命,有人偏愛清淡,放鹽的分寸恰似一門中庸之道——多一分則苦澀,少一分則寡淡。雖說專家建議每日攝入不超過六克,但掌勺時誰又曾用戥子仔細稱量?就連醫生叮囑的“少油少鹽”,在農村那些八九十歲的長壽老人面前,似乎也成了例外。
鹽巴,這些晶瑩的晶體,靜靜棲身于千家萬戶的灶臺,看似普通,卻承載著生活的重量。它不僅是調味的根本,更串聯起無數回憶。試想,縱使廚藝精湛的大廚,面對滿桌食材卻無鹽可用,又怎能變出一桌盛宴?
食鹽不僅滿足味蕾,更默默守護著健康。從學生時代的課本得知,氯化鈉作為人體必需的微量元素,維持著生命的運轉。資料記載,長期缺鹽會讓人虛弱乏力,可見這小小的晶體,在生命中占據著不可或缺的地位。
記憶里的鹽各有千秋:海水曬制的海鹽、青海天然的湖鹽,還有四川引以為傲的井鹽。四川井鹽古稱“花鹽”,品質上乘,曾是進貢朝廷的珍品。自貢因產鹽而得名“鹽都”,而同事口中射洪老家的鹽井故事,也讓我對鹽的產地有了更多遐想。
除了聞名遐邇的茶馬古道,歷史上還有鮮為人知的鹽馬古道。四川的鹽巴,經長江水路,或靠人背馬馱,翻越山川,遠銷西藏、云南乃至中原,將川味播撒四方。想象那些篾條編織的鹽包、麻袋盛裝的鹽塊,或由背夫負重前行,或由牲口馱運山間,構成了一幅壯觀的運輸圖景。
兒時的記憶里,物資憑票供應,糧票、布票、油票充斥生活,唯獨食鹽無需票證。起初,公社供銷社的花鹽品質優良,價格實惠,一毛七一斤。但到了年底腌菜、熏臘肉時,用量大增,對不少家庭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畢竟那時生產隊的勞動日值極低,一個全勞力每日十分工,也不過掙一毛二三。
特殊時期,物資匱乏,連食鹽也成了緊俏貨。供銷社斷貨后,人們天不亮就趕去古城、清溪、白草等地排隊購買,托關系、找門路,卻常常空手而歸。后來供銷社進了青海湖鹽,俗稱“顆兒鹽”,大的顆粒堪比乒乓球。孩子們總愛偷偷揣一顆,躲起來舔嘗那久違的咸味。這種鹽雖便宜,卻雜質繁多,牛毛、泥沙、碎紙混雜其中。家家戶戶只得將其泡化、熬煮,反復加工才能食用,雖繁瑣,卻解了燃眉之急。
聽長輩講,祖輩們在艱難歲月里,曾在山崖下挖掘鹽硝土自制食鹽。雖帶著濃重的硝味,卻也能勉強調味,在困苦中延續生活的滋味,足見勞動人民的生存智慧。
動物同樣離不開鹽。生產隊每月采購飼料鹽喂牛,飼養員將鹽水噴灑在草料上;農戶在豬食里撒鹽催肥;就連家中的獵犬、山間的山羊,也對咸味情有獨鐘。老輩人甚至會循著山羊啃食鹽土的蹤跡,尋找制鹽原料。若動物也有記憶,想必也是咸咸的味道。
前些日子到訪綿陽豐谷鎮,才知曉這里也曾是產鹽重鎮。古時的豐谷井繁忙異常,打鹵、挑水、熬鹽的工人往來穿梭,渡口船只運送著鹽巴與糧食,一派繁榮景象。如今雖不再產鹽,但超市里各類食鹽琳瑯滿目,從側面見證著時代的進步——科技發展、生產提升,讓人們的生活愈發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