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恕
偶然讀到一位作家的文字：“當你愛上苦瓜的味道，或許已不再年輕，至少也走過了一半人生的旅程。”初讀驚惑，轉而恍然——燥熱的夏日，吃苦瓜確實是個妙選。世人皆知，苦瓜清熱消暑、養血益氣，兼具補腎健脾、滋肝明目的功效。
在夏日的蔬菜里，苦瓜堪稱最具禪意的存在。它宛如隱于鬧市的智者，獨自咀嚼時光，不驕不躁，超然物外，只留下那悲欣交織的獨特滋味。苦瓜模樣質樸，甚至帶著幾分丑陋，仿佛將所有苦澀都寫在了皺巴巴的表皮上。與圓潤鮮嫩的蓮花白、色澤艷麗的西紅柿相比，它少了幾分鮮活與光澤，連蟲蝶都不愿眷顧，也因此常被人冷落。但懂它的人都知道，吃苦瓜，吃的就是這份苦味。若沒了苦味，苦瓜中有益健康的成分也會消失，那它也就失去了獨特的價值。苦瓜的苦與黃連不同，無論與其他食材如何搭配烹飪，燒、炒、燉、煎，它都不會將苦味傳遞給別的食物。正因如此，古人盛贊苦瓜有“君子之德”“君子之功”，這份對苦瓜的喜愛也漸漸成了傳統。
夏秋時節，苦瓜正當季，各種苦瓜菜肴紛紛登場。涼拌苦瓜、釀苦瓜、苦瓜炒蛋、苦瓜排骨湯都是常見美味，其中尤以苦瓜炒蛋最受歡迎。用苦瓜搭配綠豆熬成苦瓜粥，待涼后飲用，那若有若無的淡淡苦味，在炎熱天氣里，堪稱無上享受。再來一盤涼拌苦瓜，“苦夏”似乎也變得不再難熬。此外，苦瓜還有更精致的吃法：將空心的苦瓜填滿炒熟的餡料，或蒸或炸。不同地域的餡料各有特色，江浙一帶偏愛精肉、糯米、香菇；四川人喜歡豬肉、冬筍、豆腐、金鉤蝦、雞蛋；湖南人則常用青椒、老姜和五花肉。風雅之士還為這道菜取了個雅致的名字——白玉盅。還有一道苦瓜魚煲，把大河魚去骨切片，與苦瓜一同放入高湯滾煮，調味后出鍋，清苦與鮮美交融，堪稱人間至味。
古往今來，文人雅士與苦瓜結下了不解之緣。明末清初四大高僧畫家之一的石濤，出身皇族卻不貪戀富貴，獨愛這世間最樸素的苦瓜。他不僅每餐必吃苦瓜，還將苦瓜作為案頭清供，甚至自號“苦瓜和尚”。苦瓜那些充滿雅趣的別名，也盡顯文人對它的偏愛。“錦荔枝”，名字聽起來就如鄰家少女般靈動；“菩提瓜”，與佛教結緣，賦予苦瓜幾分佛性。這名字背后，藏著深刻的人生哲理：耐得住苦瓜的苦，才能體會生活的真味。
更有意思的是，苦瓜并非“終身受苦”。一位賣苦瓜的老農曾告訴我，成熟后的苦瓜會慢慢由黃變紅，此時它褪去了苦味，入口鮮甜，堪比那些光鮮亮麗的水果。這與人們常說的“苦盡甘來”不謀而合。或許，這小小的苦瓜，正是用自己的一生，向我們訴說著生活的真諦。
編輯：郭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