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恕
盛夏，熱浪滾滾。天空中，太陽的光芒白花花的，曬得人汗流浹背、頭暈眼花。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蟬聲飄浮在周遭的空氣中，先是一兩聲，然后就像苗家的賽歌會一樣此起彼伏，聲聲貫耳。蟬總是和酷暑連在一起的，蟬鳴最歡的時候，便是太陽最為毒辣的時刻。蟬用它們的方式告訴世人，夏天是它們的舞臺。
小區里一排排整齊的樹木像一頂頂大傘擎在空中，蔥蘢的樹冠里裹著夏蟬聲聲，猶如炎炎夏日里永不散場的背景音樂。夏蟬羞澀地遮著一簾綠幕，把熟稔的音符“知了知了”一遍遍彈唱，聲聲纏綿到斷腸。
晨間聽蟬，蟬聲幽長，如淺吟低唱。那蟬聲在晨光朦朧之中分外輕逸，似遠即近，又似有似無。一段蟬唱之后，自己的心靈也跟著透明澄清起來，有一種“何處惹塵埃”的了悟。
午后聽蟬，如戰馬長鳴，念其悲壯。蟬組成了多聲部合唱，以優美的音色、明朗的節奏，吟誦一首交響詩。詩中自有其生命的情調，自有性格的曠達。當它們不約而同地收住聲音時，它們的胸臆之中，似乎有許多悲壯的故事向天空訴說。聽蟬最好的時間當然是在午后，所有的生命都略感困倦之時，它們卻精神抖擻，在大自然中無拘無束地發揮著才能。不知是哪一只蟬率先登場，發出一陣洪亮的高音，接著追隨者們紛紛引吭。它們絕不收斂自己，敞開胸懷使盡渾身力氣，奉獻出最美的音色。它們的歌聲聽似雜亂無章，合唱卻更需要技巧與配合，而它們清楚彼此的節奏，銜接得如此美妙。
黃昏聽蟬，念其淡定從容。一只蟬起了音，接著聲音就紛紛出了籠。時而如行云流水，甜美溫柔，那該是情歌吧，總是一句三疊，像是訴不盡的纏綿；時而如驚濤駭浪，拍打著聽者心底沉淀的情緒，宛如狂浪淘沙般掠走了你緊緊攥在手中的輕愁；時而擲地如石，而后寂寂寥廖成了斷簡殘篇，徒留給人一些悵茫、一些感傷。蟬聲，何嘗不是生命之歌？
風靜樹止，灼熱令人困頓煩躁，我多么渴望有一絲清涼能夠浸潤久已干涸的心際。我推開那扇包裹在林蔭下的窗戶，透過樹葉的縫隙，陽光依然那么炙熱。蟬聲似乎把幾縷涼風也招惹了來，撥動得樹葉“刷刷”作響。風成為了蟬的伴奏者，抑揚頓挫，把蟬聲送到更遠的地方。我浮躁的心態霎時冷靜下來，屏聲靜氣地聽著——它們是一群天才的音樂家，每調節一下音符，我的心也跟著莫名地抖動，思緒像舞蹈一般。我不禁想起了少年時讀過的那些關于“蟬”的詩句。
古往今來，那“知了，知了”的鳴唱，曾使情感豐富而細膩的詩人們寫下了諸多優美動人的詩篇。其中我喜歡的當數駱賓王《在獄詠蟬》：“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深。不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聽蟬聲鳴叫時，想起這首詩，更覺得“知了”兩字中有更深的含義。其實，蟬鳴從生物學角度說，是催生下一代的悲壯過程。
據昆蟲學家介紹：會鳴的蟬是雄蟬，雄蟬每天唱個不停，是為了引誘雌蟬來交配；雄蟬的叫聲，在雌蟬聽來像一首美妙的樂曲。在交配受精后，雌蟬把卵產在小孔里，幾周之后雄蟬和雌蟬就雙雙死去了。6個月至1年時間，蟬卵才變為成蟲。蟬聲鳴叫是對生命的徹悟，它自知遲暮，時不我待，應該將心頭的熱血唱出。人們不明就里，才會莫名其妙地增添一種煩躁——蟬僅僅為了短暫的歌唱，忍耐著無盡的痛苦，人呢？此中韻味，只有細細聆聽蟬聲……
編輯：郭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