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寶應元年（762年）7月，客居成都的杜甫，送別好友嚴武還朝。抵達綿州時，杜甫一行受到時任綿州刺史杜濟的熱情款待。杜濟在望江樓設宴，杜甫有感而發(fā)，寫下了《送嚴侍郎到綿州同登杜使君望江樓宴》：野興每難盡，江樓延賞心。歸朝送使節(jié)，落景惜登臨。

　　稍稍煙集渚，微微風動襟。重船依淺瀨，輕鳥度層陰。

　　檻峻背幽谷，窗虛交茂林。燈光散遠近，月彩靜高深。城擁朝來客，天橫醉后參。窮途衰謝意，苦調(diào)短長吟。此會共能幾，諸孫賢至今。不勞朱戶閉，自待白河沉。

　　□記者 張登軍

　　輾轉(zhuǎn)入蜀尋生機

　　在大唐眾多詩人中，杜甫的晚年生活頗為凄涼。唐天寶十四年（755年），“安史之亂”爆發(fā)。這場戰(zhàn)亂不僅深刻影響了朝廷，也打亂了杜甫的工作與生活節(jié)奏。至德二年（757年），杜甫歷經(jīng)千辛萬苦到達鳳翔，被唐肅宗授予左拾遺之職。然而，唐乾元元年（758年）六月，受房琯事件牽連，他被貶為華州司功參軍。

　　仕途失意，再加上親人在戰(zhàn)亂中或離世或失散，這一系列打擊讓杜甫心灰意冷。唐乾元二年（759年）七月，杜甫辭去官職，舉家前往秦州（今甘肅天水）投靠親友，可生活依舊艱難，他在詩中描述“無衣床夜寒，囊空恐羞澀”。三個月后，杜甫一家又遷至同谷（甘肅成縣），生活困苦不堪。

　　當年十二月，深思熟慮后的杜甫，帶著家人從同谷輾轉(zhuǎn)入川，投奔時任成都府尹、劍南西川節(jié)度使裴冕，希望能尋得一處遠離戰(zhàn)亂的安身之所。當年底，杜甫一家抵達成都，次年春天，在裴冕的幫助下，于浣花溪修建了草堂。至此，杜甫和家人終于有了落腳之地，開始了寓居成都的田園生活。

　　幾個月后，裴冕調(diào)回長安，杜甫一家失去生活依靠。無奈之下，他寫信向彭州刺史高適求助，并得到了高適的救濟。唐肅宗上元二年（761年）十二月，嚴武入川任劍南西川節(jié)度使。杜甫的爺爺與嚴武父親曾同朝為官，交情深厚，兩家可謂世交，因此杜甫與嚴武之間情誼也十分深厚。嚴武到任后，對杜甫多有關照，還邀請杜甫到幕府任職。但因嚴武性格原因，杜甫半年后便辭職了，不過這并未影響兩人的友情。

　　一路遠行送友人

　　唐寶應元年（762年）四月，唐玄宗、唐肅宗先后離世，代宗李豫即位。同年七月，嚴武奉詔還朝，擔任京兆尹、二帝山陵橋道使，杜甫從成都一路相送，直至綿州。時任綿州刺史杜濟是杜甫的族孫，出于嚴、杜兩家的交情，杜濟在綿州城的望江樓設宴款待眾人。杜甫作為詩人，觸景生情，寫下了《送嚴侍郎到綿州同登杜使君望江樓宴》。

　　“野興每難盡，江樓延賞心”，這句詩描繪了杜甫從成都一路行來，游興盎然，登上江樓遠眺，心情格外愉悅；“歸朝送使節(jié)，落景惜登臨”，則表達了送嚴侍郎回京歸朝，在夕陽西下時，更覺此次相聚機會珍貴。“稍稍煙集渚，微微風動襟”，江邊輕霧緩緩聚集，微風輕輕拂動衣襟，營造出靜謐的氛圍；“重船依淺瀨，輕鳥度層陰”，裝滿貨物的船只停靠在淺灘邊，鳥兒輕盈地飛過層層樹蔭，展現(xiàn)出一幅靈動的畫面。

　　“檻峻背幽谷，窗虛交茂林”，高樓的欄桿背靠幽靜山谷，虛掩的窗戶與茂密樹林相互映襯；“燈光散遠近，月彩靜高深”，眼前與遠處燈火星星點點，皎潔月光灑在高遠夜空，靜謐而美好。“城擁朝來客，天橫醉后參”，州城百姓熱情迎接嚴侍郎，眾人醉酒后仰望星空；“窮途衰謝意，苦調(diào)短長吟”，杜甫感嘆自己年事已高、窮困潦倒，只能以吟詩來排解心中苦悶。“此會共能幾，諸孫賢至今”，這樣的聚會不知還能有幾次，所幸族孫賢德令人欣慰；“不勞朱戶閉，自待白河沉”，無需特意閉門留客，大家暢談至天明。

　　這首詩通過煙渚、微風、重船、輕鳥、幽谷、茂林、燈光、月彩等意象，勾勒出一幅從黃昏到夜晚的靜謐畫卷。在這美景背后，既有杜甫對友人的不舍之情，也飽含著他對自己晚年生活的感慨。

　　突遇戰(zhàn)亂留綿州

　　宴會結(jié)束后，嚴武因公務在身，不敢過多耽擱，繼續(xù)啟程。在古代，友人送別時常常設宴，交情深厚者還會同行相送一段路程。杜甫在成都并無急事，便一路將嚴武送到綿州。按理說，此時他完全可以返程，畢竟成都距綿州路途遙遠，在交通不便的唐代，這已是一段漫長的距離，而且他的家人還在成都盼他歸家。

　　抵達綿州后，或許是深知與嚴武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杜甫又將嚴武送到綿州北三十里的奉濟驛，才依依不舍地告別，并寫下《奉濟驛重送嚴公四韻》。在詩中，杜甫以“遠送從此別，青山空復情”抒發(fā)自己的離愁別緒，感慨“昨夜月同行”，不知何時才能與嚴武再把酒言歡。他還描述了嚴武任職各地時深受百姓愛戴，對嚴武此次離任深感惋惜，稱贊嚴武歷經(jīng)玄宗、肅宗、代宗三朝，在朝廷和地方都備受矚目。想到回成都后沒有嚴武相伴，杜甫發(fā)出“江村獨歸處，寂寞養(yǎng)殘生”的感嘆。

　　然而，杜甫怎么也沒想到，正是因為他的重情重義，在綿州多作停留，卻讓他的人生又添不幸。成都少尹兼侍御史徐知道發(fā)動叛亂，并阻斷了劍閣交通。這一變故，使得嚴武滯留劍閣，無法按時還朝赴任，而杜甫也無法返回成都，只能被迫留在綿州。

　　他被迫滯留綿州期間，寓居左綿公館，漫步芙蓉溪畔，觀賞東津渡漁人打魚，登臨越王樓觀景，留下數(shù)十首詩作。這些詩作豐富了綿陽的歷史文化底蘊，成為綿陽珍貴的文化財富。

　　小知識

　　杜甫（712-770年），字子美，是唐代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詩人。唐乾元二年（759年），杜甫入蜀，在嚴武幕府擔任檢校工部員外郎一職。唐寶應元年，嚴武返京途中，因徐知道叛亂被迫滯留綿州，之后杜甫寓居梓州，在這兩地留下大量詩作，其作品結(jié)集為《杜工部集》流傳后世。

編輯：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