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教育部正式批復設立福建福耀科技大學，將于今年秋季正式開始招生。這所由福耀集團董事長曹德旺出資100億元創辦的民辦公助高校，自籌建之初就備受關注。
學校因何而設?又將如何發展?將給高等教育帶來哪些創新與變革?帶著這些問題，新華每日電訊記者日前探訪福耀科技大學，與該校捐贈人、福耀集團董事長曹德旺，以及校長王樹國和多位教育管理者面對面。他們分別從企業家和教育家的角度道出了這所新生大學的追求。
打造大學版的“深圳”
接到學校獲批的消息，年近八旬的曹德旺精神抖擻，如往常一樣一早來到學校，漫步在由他監工建設起來的校園里。曹德旺用了四年時間，讓臨近福州海西高新技術產業園的南嶼鎮流洲島“長”出一所大學。
學校四面環水，占地約千畝。沿學校中軸線望去，位于正中的圖書館形似一頂博士帽，氣勢磅礴，兩側分布著旗山樓、鼓山樓、筆架山樓等教學行政樓，以福州地理標志命名，彰顯地域特色。中軸線上矗立著“敬天愛人 止于至善”的校訓，表達了對未來學子寄予的厚望。
2021年5月，早已成為全球汽車玻璃制造龍頭企業的福耀集團董事長曹德旺提出，要捐資100億元創辦一所理工科研究型大學。消息一出，社會上議論紛紛。
曹德旺說，這并非突發奇想，辦學念頭已縈繞在腦海中許久。福耀集團先后在日本、韓國、德國、俄羅斯、美國等十多個國家投資建廠，曹德旺接觸過國外各界人士，受到德國技能型人才的“雙軌制”培養模式啟發，認為“中國制造業缺乏的是人才，而不是資本”。
“當前，中國制造企業急需技術型人才，所以我決心要辦一所私立大學，把國際上好的東西學回來推廣。”曹德旺表示，他出生在舊社會，長在紅旗下，受益于改革開放，希望通過辦學來回報國家和各界人士的支持。
此后，通過其創辦的河仁慈善基金會，曹德旺注資百億元，開始籌辦這所“對標斯坦福”的民辦大學。“美國有很多知名的私立大學，斯坦福、康奈爾、麻省理工學院等等，我提出對標斯坦福的初衷，就是想辦一所私立性質的高水平大學，來回報國家。”
這個目標看似“遙不可及”，卻得到了各界的大力支持。辦學用地是政府免費提供的，地方政府每年還給予學校幾億元的補貼，國家教育主管部門在辦學流程上悉心指導，被征遷的流洲村民也積極配合，讓這所民辦公助的學校拔地而起。
這一宏大的愿景也吸引了西安交通大學原校長王樹國的到來，并出任校長。在王樹國看來，建設高水平的民辦大學，是2035年建成教育強國的應有之義，是教育工作者身上肩負的使命。“美國企業家可以辦好大學，我國也行。”
在福耀科技大學的校園內，一座名為“混沌初開”的雕像格外引人注目。這個球形的雕塑看起來膨脹到似乎要炸裂，一個生命正拼命從中探出頭與腿。
“新科技革命的爆發，讓我們進入一個知識體系重構的時代。全球的高等教育都面臨巨大的變革，這既是挑戰，又是機遇。”王樹國認為，在第四次科技革命的背景下，傳統的單一學科發展模式亟待變革，全球多國都在加快尋找與之更為匹配的高等教育新路徑。南方科技大學、西湖大學等學校都在進行類似改革，福耀科技大學定位“新型國際化研究型高水平大學”，正是探索教育新路的一塊“試驗田”，希望能夠成為大學版的“深圳”。
王樹國表示，作為一所本科院校，福耀科技大學不能是象牙塔，而要“讓學生在學校就接觸到產業最前沿的技術，在‘有槍炮聲’的地方鍛煉實踐能力”，才能在當今“新技術革命”中搶抓機遇。
正是“懷揣為中國高等教育探索新路”的夢想，王樹國從西安交通大學退休后不到一年，便來到福耀科技大學接任校長。先后有不少高校學者為了共同的理念，成為志同道合的“福耀科技人”，來此耕種這塊高等教育的“試驗田”。
新型研究型大學的“新賽道”
前有西湖大學，后有寧波東方理工大學(暫名)，新型研究型大學正在陸續興起。在這條新賽道，福耀科技大學將如何開辟出屬于自己的特色?
對于“新型”大學的定位，福耀科技大學提出，從“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建構拔尖創新人才自主培養體系，提升原始創新能力，深化科教融匯與產教融合，創新辦學體制機制”五個方面尋求新突破，探索建構具有中國特色和時代特征的自主知識體系、學科體系、教學體系、課程體系、教材體系和評價體系。
根據這一辦學目標，福耀科技大學在院系設計上頗具特色，共設立計算與人工智能學院、智造與未來技術學院、運載與智慧交通學院、新材料與新能源學院、生命與健康科學學院、數字經濟與管理學院、文理學院和馬克思主義學院等八個學院。
“這些專業方向經過深思熟慮，體現在以國家戰略需求為牽引，前瞻性布局基礎學科、新興學科和交叉學科，密切對接科技前沿和產業轉型升級需求，大力開展跨學科、面向未來的科學研究與技術研發，也將是一次知識體系的重構。”王樹國說，關鍵的是，學校將會建設一批與國內龍頭企業合作的校企聯合實驗室，讓學校科研與產業發展同頻共振。
在師資方面，福耀科技大學的國際化體現得尤為明顯。學校已經面向全球發布“求賢榜”，著力引進海外高層次師資，力求聚天下英才而用之。其教師將全部來源于國內外一流大學，國際師資將占比60%。
“學校目前擁有教師302人，71.2%具有海外學習或工作經歷，其中15名海內外院士、56位排名全球前2%的科學家，這也為學校推動高等教育海內外交流與合作、探索新型國際聯合辦學模式提供基礎。”福耀科技大學副校長徐飛介紹。
在人才培養方面，福耀科技大學也與多數學校有所不同。學校提出“小而精”的辦學模式，學校全日制在校生規模暫定8000人，試行理工科本碩博貫通的培養模式。“這不是流水線式的培訓，我們將為每位學生制定個性化培養方案，從大一開始配備導師，全過程輔導規劃學業發展方向，在學期間將有一年以上的國外學習和科研經歷。”福耀科技大學副校長陳建群說。
“我們希望學生在大二進入實驗室，通過校企深度合作培養，接觸到這個時代產業最前沿乃至未來的技術，激發學生的內在動力與創新力，盡可能用8年時間讓孩子們拿到博士學位，在二十五六歲的年齡走向社會，將充滿激情與創新活力。”王樹國說。
民辦大學如何破壁突圍?
雖然校區已經建成、學校順利獲批，但福耀科技大學要應對的挑戰才剛開始。
“批文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從我們下定決心走下去的那一刻起，就要排除萬難。”曹德旺說，辦企業的經驗啟示，要創好大學的品牌，就要有高質量要求。
自福耀科技大學創立的消息傳出，喝彩點贊者有之，質疑嘲笑者同樣有之。曹德旺表示，他一點都不在意，批評和贊揚的聲音都兼容并收，專業的事將交給專業的人。有人擔心民辦大學的資金可持續性問題，他表示，除去校區建設花費近40億元，剩下的60多億元都將精準用在人才培養和學校發展上，河仁慈善基金會也將繼續投資。
近年來，不少民辦高校都面臨巨大的招生壓力。高考錄取結束后，民辦高校招生計劃出現缺額情況并不鮮見。這一背景下，福建福耀科技大學計劃今年9月招生，無疑也將是一場大考。
“由于一些民辦大學發展得并不盡如人意，讓大家對民辦教育存在擔憂和誤解，我們也在不斷反問自己，如何讓家長和學生信任學校，愿意把成才之路托付給福耀科技大學，這是一個考驗。”王樹國說，“我想前提是我們要保障質量，讓大家發自內心地消除這種疑慮。”
2025年，福耀科技大學首次招生規模并不大，預計不超過100人。王樹國說，更加注重對學生的個性化培養、因材施教，更加國際化的教育氛圍和成長環境，更加注重產學研的融合與銜接，這都是學校吸引優秀學子的優勢。
曾有人勸王樹國退休享清閑，沒必要冒風險，但他毅然接過了福耀科技大學的重擔。他說，辦學幾十年有太多遺憾，希望在這里得到彌補。“時代有這個機遇，我的經驗就應該貢獻出來。人生的蠟燭剩下這么一點，就把它燃燒光吧。”
曹德旺也把辦好大學作為人生的第三次啟航。他說，“只要我曹德旺在，就會信守承諾一直做下去。河仁慈善基金會持有福耀公司的股票，為學校的長期發展提供了雄厚的資金支持。”
“一切以育人為中心”成為學校管理者共識。他們說，也許假以時日，在這片土地上，能矗立起民辦高等教育的高地。(記者邰曉安 鄧倩倩)
編輯：譚鵬
